“顷得一头骨,极完整,颇似人。”
1929年12月2日,来自北京市郊的一则电报,震动了古人类学界。这块颅骨化石,明显是人骨,但形状又不似任何现存人种。
这在当年可是爆炸新闻。世界第一次承认:与我们不同的古代人种的确存在。
2019年12月2日,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召开建所90周年大会;这90年,古人类学的发展不断更新着远古祖先的面貌。但那块珍贵的头骨,早已不知下落。
中国盛产化石。中医铺常能见到“龙骨”(一般是古代哺乳动物的化石)。磨粉贴在伤处可以止血。1903年,德国古生物学者施洛塞尔,从医生的龙骨收藏中发现两颗疑似人类的牙齿,他认为那是古人类或至少是“类人猿”的牙齿。欧洲科学界从而知道,北京附近可能有古人类。
率先聚焦周口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的,是著名的瑞典学者约翰·安特生。他也喜欢古生物学,对龙骨有兴趣,1918年他到周口店走了一遭,发现不少小化石。1921年,安特生带同事故地重游,有个中年男人带他们去附近的“龙骨山”。那是一片废弃的石灰石矿,安特生不仅在那里找到了更大、更多的化石,还注意到一些锋利的白色石英片,他猜想这是古人类的工具。
安特生对同事说:“我有种预感:我们祖先的遗骸就在这里。”随后几年,他和同事在此处掘出的化石,被送到瑞典分析。第一年的发掘就获得500箱化石,还发现了一颗保存完好的人牙化石。1927年春天,他争取了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
在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下,周口店的大规模发掘持续了两年。考古是辛苦、枯燥,虽屡有收获,但不见新的种类。1929年秋天,考古团队发掘触到了硬岩层,大家认为这意味着没太多可挖的了。周口店的发掘兜兜转转交给了25岁的裴文中负责——彼时他刚从北京大学地质系毕业两年,刚来周口店时是管账的,考古技能靠现学。
裴文中接手时,工人们挖出了一个向下的小洞。12月2日下午4点多钟,天色昏暗。洞挖到深处太狭窄,不能用气灯,所以大家只能一手拿蜡烛,一手挖掘。
这时,裴文中听见一个人说,有个圆圆的东西露出来,赶紧去和技工一起清理浮土。过了会儿他激动地大叫:“这是什么?是人头!”用别针一点点剔掉杂质后,一个人类头骨清楚现形。比起今天的人类,这颗头骨下颌回缩,眉骨很高,颅壁厚11毫米(现代人厚5毫米),脑容量小了不少。
1929年12月16日的纽约时报,大字刊登了“北京人”的消息——“找到了缺失的一环”,洛克菲勒基金会骄傲地把他们的赞助信息附在后面。
著名学者贾兰坡认为,它之所以引起世界轰动,是因为在这里发掘的材料既多又完整,既有骨器、又有石器工具,还有烧火的痕迹、遗迹,代表性非常全面。这一发现使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是从猿变化而来的’这个在今天看来十分简单的事实,在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发现之前还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理论。达尔文的进化论、爪哇猿人的发现都曾经被斥为奇谈怪论。但是,当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以其空前丰富而完备的原始人生活遗迹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清晰而无可辩驳了。”
几十年来,周口店附近陆续挖出了山顶洞人、田园洞人和另一种古人类。但1929年的那批“北京猿人”直到今天仍在被研究。“猿人”暗示了一个猿和人之间的物种,但这是个过时的概念。北京猿人就是人,准确地说,是生活在30万到80万年前的一种“直立人”。根据近年的发现,北京猿人用火时会用石头搭成火塘。除了控制火,它们还可能会制作复杂工具,会迁徙于不同的环境,比当年人类学家想象的“低智儿”要聪明得多。至于他们和现代人类(比如中国人)是否沾亲带故,还很难下结论。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龙骨山一带被战火波及,考古专家被迫撤走。战后,尽管人们一再寻找,北京猿人化石仍是不知所踪。化石的去向有种种猜疑。其中一种说法是,日本船只“阿波丸”搭载了一批掠夺来的宝贝,却在福建沿海一带被美军潜艇击沉,化石就在其中。1980年中国专家打捞了“阿波丸”,但并没有发现化石。
除此以外,声称或“被声称”曾拥有化石的,包括东京帝国大学、某日军老兵、某美军家属……关于化石下落的猜测,有几十种。
谜一样的“北京人”,或许就这样永别了。高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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